DAY18
巴布瓦塔丛林、穆杜穆丛林
一
今天是我们在纳米比亚最后一天。
今天我们穿越巴布瓦塔丛林。
(注:Bwabwata,纳米比亚东北部,面积为平方公里。)
我热爱丛林,我出生在临安林学院,幼年在桐庐分水,都是林很多的地方。
盛林是我姓名,林林是我小名,林仙儿是我网名,我的名字“林”也很多。
现在,我住在某一个树林,成了林中一棵树,像树一样呼吸,迎送秋冬。
我想,我这辈子是林,下辈子也是林,如果真有下辈子。
林,是我的生命图腾。
我们沿着奥卡万戈河骑行,骑在肮脏而颠簸的搓板路上。
再次看到大河,看到芦苇荡,看到芦苇部落,看到芦苇棚子。
还看到了割芦苇的男人。
骑行半小时,我们上了一条柏油路。
柏油路干净、平稳,摩托车跑得轻松自如,我有苦尽甘来的感觉。
如此美好的路,也许是中国造。
这时,“Elephant”标志出现了,我们进入了大象的生活区。
我和菲里普横穿马路的大象频繁出现。
大象们排着长队,踏着雄健的步伐,甩着纤长的鼻子,表情严肃,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,只差举一杆大旗,上面有斗大的“象”字。
它们风尘仆仆,似乎是远道而来,这一大早的,它们要去哪儿呢?
遇到大象过马路,领队查理就停止前行,15辆摩托车靠拢,大家伸长脖子,“哈罗哈罗”向大象问好。
马库思、丹、肖恩,都是摄影爱好者,他们总会跳下车,一起趴在地上,眯着眼睛,摆弄着小钢炮似的镜头,仿佛在进行摄影比赛。
大象们一心一意赶路,对戴头盔的大头娃娃不怎么感兴趣。
它们对摩托车也没敌意,在它们眼里,摩托车是吵吵闹闹的羚羊罢了。
大象过马路但是有一次,大象投来了警惕的目光,因为象群中有一些象宝宝。
象妈妈对轰鸣的摩托车起了疑心。
领头的大象一声长鸣,大象们立刻加快了速度,护送象宝宝过马路。
有两只大象停住了脚步,向我们转过身,它们鼻子卷起,耳朵收拢,目光锐利,摆出了打架的姿式。
于是查理下令,关掉引擎!
15辆摩托车安静了,但是大象继续朝我们走来,迈着举世无双的大脚板,似乎想把摩托车一脚踢出公路。
查理再下令,全体后退!
骑手们跨着摩托车,双脚踩地,连连后退,像面见了皇上、向后退出的文武大臣,毕恭毕敬、诚惶诚恐。
大象没有止步,而且又来了一只,三只大象肩并肩,准备战斗了。
我吓得想跳车,我见过大象踩汽车的视频,就像踩扁一只可乐罐。
于是,“查理团”调转了车头,按原路逃跑,差点逃回了奥卡万戈河。
逃跑中,马库思翻了跟头。马库思命大,没被大象踩烂,我为他高兴。马库思英俊漂亮,热情幽默,弹得一手好吉他,大家都喜欢他。
这件事后,我们对大象爱得要命怕得要死,看到它们就退避三舍。
队友马库思二巴布瓦塔丛林到了。
这个丛林属于卡拉哈里沙漠,铺着黄沙,生长着典型的沙漠植物。
这里有大片的布须曼草,它们还没泛绿,像一幅恢弘的金色画卷。
这里有大片的荆棘,它们举着明亮的针刺,保护着正在萌发的绿芽宝宝。
这里有大片的合欢灌木,它们已经开花,金合欢开金花,银合欢开银花,金花温暖,银花柔软,它们交相辉映,像一片温柔的目光。
合欢树定有一枚温柔心。
金合欢银合欢骑到巴布瓦塔丛林的北部,出现了一片具有雨林风格的植物。
这里有棕榈、芭蕉、龟背竹,还有沙漠上难得一见的高大乔木。
雨林植物凭借身高,为我们阻击了太阳的追踪,空气顿时变得凉爽。
太阳老君委曲求全,把长长的须髯伸进了林子,放射着丝丝缕缕的金光。
太阳老君是个美髯公。
粗壮的乔木身上,藤蔓正在往上爬,它们筋络分明,像血管一样覆盖着大树,爬得很高,缠得也紧,似乎攀上一门好亲戚,再也不肯放手了。爬不高的小东西,苔藓、地衣、蘑菇,则匍匐在大树脚下,倾听着树的心跳。树的心率如何,它们知道。
还有无处不在的蕨草、兰草、小野竹,它们性格倔强,不攀龙附凤,不抱权贵大腿,自由行走,坚守小草虽小、也走天涯的坚强信念。
各种鸟类,高调地唱着赞歌。
这片林子美得声情并茂。
当然,雨林也有令人不舒服的东西,比如蛇、蜈蚣、香烟虫……
每当我们停下,总会看到妖娆的蛇。草虱子也趁机上身,咬得我们直跳。
骑行服和靴子敌不过草虱子,它们有穿墙术、隐身术,有及时行乐的思想。
有一次,高速骑行中,一条蛇从天而降,正好击中骑手的头盔,啪一下滑到我手臂上,然后扭着身子往下掉。
我狂喊,像蛇一样扭动,差点把骑手吓疯,他以为狮子拖住了我。
后来我知道了,那些看上去像藤蔓的东西,可能是蛇装扮的,而看上去像蛇的东西,也许只是藤蔓罢了。总之,我怕蛇,也怕藤蔓了。
蛇是我最不想打交道的东西。
谢天谢地,这片林子不大,我们转向东北方向时,它突然消失了。
我们回到稀疏的灌木林,太阳老君一把捉住我们,把我们扔进了烤箱。
酷热中,我怀念起雨林的清凉。我是个没出息的怕吃苦的家伙。
如果没有蛇、草虱子,我愿意在雨林呆一辈子,那儿好极了。
如果没有酷热,我也愿意呆在灌木林,至少空中不会掉下蛇来。
当然,“如果”不存在。
没有十全十美的路,而你只能选择其一,因为你只有一双脚。
做人也一样吧,二元对立,多元选择,你只能做选择题,因为你只有一条命、一次人生,你没有两次做人的机会。
回到灌木林三在灌木林,我们遇到了野生动物。
比利说,巴布瓦塔丛林是野生动物聚集点,因为丛林、沼泽、湖泊。
比利说,丛林中有狮子和豹子,它们来这儿打猎,全躲在草丛中。
“睁大眼睛,看到狮子,给我夹起尾巴跑!”比利严厉警告我们。
我不担心狮子,它们不像大象,不会走到我们面前,排着队让我们参观检阅。除非比利把自己变成狮子。
说实话,我还真想见见狮子大人,它能帮我写一段哗众取宠的文字。
但是,诚实地说,我们没见到狮子,一根狮子毛也没见着。
所以我不能瞎编。真实是纪实文学的底线,也是作者的道德底线。
当然,我们见到了其他动物。
今天见得最多的还是羚羊。
今天见到的羚羊,属于丛林羚羊,长相与沙漠羚羊有所不同。
有一种羚羊,名叫灌木羚,身材细长,它们站在一起时,就像一片树枝。直到我们接近,“树枝”才一轰而散,把我们吓一大跳。(注:灌木羚,BUSHBUCK,又名树羚。)
有一种羚羊,名叫飞羚,头角坚硬,肌肉鼓起,外表强大,内心却虚弱,看到摩托车立刻慌神,来回折腾,不知该往哪儿跑。(注:飞羚,Impala,也称高角羚)
飞羚跑得飞快,但性格犹豫不决,可怜,成了猎人最好的枪靶子。
有一种羚羊叫马羚,皮毛枣红色,有飘飘的鬃毛,高大威武,如果没有头角,它简直就是一匹上好的枣红马。(注:马羚,牛科动物。)
马羚弹跳好、反应灵敏,见了摩托车迅速起跳,一纵身就消失了。
还有一种羚羊,前腿短、后腿长,能在水里游、水里走,叫水羚羊。
水羚羊是比利介绍的,他见过多次,我们并没有见到。
我们还见到了狐狸、野狗、野猪。
有一次,我们看到了一只狼,它正在咬一块鲜肉,咬得全神贯注。
不知是谁的肉,但愿不是队友的。
总之,唯独没看到狮子。
后来,几个队友对天发誓,他们见到了狮子、猎豹、胡狼,有照片为证。
比利恭贺他们没丢脑袋,并极为得意地说:“Itoldyoubefore!”
狼狮子(队友丹提供)(猎豹)队友马库思提供四我们到了卡普里维地区。
这里四国接壤:纳米比亚、博茨瓦纳、安哥拉、赞比亚。
我们的宾馆在穆杜穆丛林之内,宾馆名称是LianshuluRiver。
穆杜穆丛林,MudumuJungle,有一千多平方公里,是卡普里维地区最大的动物保护区,以大象为主。
穆杜穆丛林靠边境,由边防军把守,禁止机动车出入,游客得坐观光车。
于是,我们把摩托车寄在了加油站,脱了骑行服,上了观光车。
我们没有直接去宾馆,比利说,先带我们看看穆杜穆丛林。
比利向我们宣布纪律,参观途中严禁下车,防止野生动物袭击。
比利说了一个悲惨的故事。
去前,一对美国夫妻跟团来这里,中途不听劝说,去灌木丛方便,碰到了狮子,丈夫逃跑了,妻子被狮子撕碎了,这事上了美国的报纸。
菲里普说,是的,我也听说过。
男人们看看我,看看菲里普,向他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。
菲里普马上表态:“我不会扔下妻子的,谁吃我的妻子,我吃掉谁!”
穆杜穆丛林但我们没见到狮子,只见到了羚羊、大象,还有尼罗鳄。
开始见到大象时,我们卡卡卡拼命拍照,后来无所谓了,太多了。
尼罗鳄一般潜伏在水边,露出水面的眼睛,像万向轮一样转着。
水边还有野牛、河马。野牛在草滩吃草,河马在芦苇荡行走,每走一步,芦苇就倒下一片。有没有河马,看芦苇就知道了。
穆杜穆丛林在一个水塘边,我们看了一场精彩的斗殴,小鸟斗蜥蜴。小鸟不依不绕,一次次张开双翅,轰炸机一般俯冲。肥胖的蜥蜴恼羞成怒。
结果,蜥蜴输了,它表情恐惧,一步步后退,对小鸟甘拜下风。
比利告诉我们,这种鸟叫花斑鸟,名气很大,敢与任何偷蛋贼拼命,蜥蜴是来偷蛋的,花斑鸟想啄烂它的眼睛。
比利说,蜥蜴并没有输,它逃跑了,是因为尼罗鳄来了。
果然,我们看到了尼罗鳄,它游到了水草边,目光炯炯,凝视着蜥蜴。
螳螂捕食黄雀在后啊。
花斑鸟斗蜥蜴五在穆杜穆丛林,我们遇到了边防军。
他们身穿迷彩服,身背冲锋枪,都是强壮的小伙子。
他们正驾着越野车巡逻,看到我们,很友好地挥手致意。
车与车交汇时,他们与我们交谈。
边防军提醒我们,如果遇到危险,或看到偷猎者,请打报警。
在丛林深处,我们看到了边防军的驻地,军人们住在简陋的板房里。
比利告诉我们,穆杜穆丛林是边境,边防军既守边又护林,他们常和偷猎者血战,偷猎者也有枪,他们的目标是大象,打中大象的心脏,用斧头砍下象牙,然后高价出售。
比利说,非洲大象正在减少,和犀牛一样,列入了濒危种类,太多的人要杀它们,只为了用象牙换钱。
对边防军,我们有了深深的敬意,他们在丛林吃苦、巡逻,与偷猎者拼命,为保护大象,为守住地球一个种族。
有人愿为天使,有人愿做魔鬼。
那么,人们拿象牙做什么?做雕刻?做首饰?做假牙?镶在钢琴上?
那些购买非法象牙的人,难道不怕被大象的冤魂附体吗?
人一世界,动物一世界,大家共有一个地球,大家做到公平相处、互不侵犯,地球就有安宁,就有静好。
动物做到了,人怎么做不到呢?
边防军营房
六观光车停在一个湖边。
比利说,我们要在这看落日。
于是,大家跑到湖边,看着正在下行的太阳,太阳穿着橙色外套。
湖面平静,没有一点皱褶,泛着河草的绿、天空的蓝、夕阳的红。
突然,听到查理说,注意,大象来了,请原地不动,保持安静。
我们回头,看到了大象,几十头,一路纵队,正向湖的方向走来。
我们瞪大眼睛,捂住了嘴巴。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。
大象并没理睬我们,从边上绕过,笔直走到湖边,大脚板踏进水里,我们听到了哗哗的水声。
大象们围成一圈,鼻子对鼻子,像进行着某种仪式,然后低头畅饮。
它们集体喝水的声音,如同海浪拍打礁石般喧哗。它们每喝一口水,湖面就荡起层层的涟漪。
小象们在戏水,鼻子喷水,在浅水里打滚,溅起白色珠帘般的水花。
湖面的宁静不复存在。
这时,太阳老君换上了深红色睡袍,渲染了云天,渲染了湖水,为大象的皮肤抹了一层薄薄的曙红。
第一批大象离去,第二批来了,不到一小时,两百多头大象过来喝水。
、
比利说,他前次来这里,只见到一百多头,“你们很幸运!”他说。
我们恍然大悟,比利带我们看日落,其实是让我们看大象喝水。
这个场景,壮丽、美好、令人感动,我们一生中能见几次呢?
太阳掉下去了,大象走远了,与黑魆魆的灌木融为一体,无法分辨。
明天这时候,大象还会来喝水。
可是,它们为什么不睡在水边呢?为什么要来来回回折腾呢?
一定有充分的理由。
好吧,亲爱的大象,让湖水滋润你,让丛林遮掩你,让边防军保护你,祝你们今夜安全度过,做个好梦。
我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祝福。
七我们的宾馆,LianshuluRiver,在野林中,面对一片湖泊。
隔湖能看到模糊的轮廓,那就是博茨瓦纳,我们明天要去的国家。
我们领到一个帐篷,方方正正,四面有纱孔,能看到芦苇荡、沼泽地,帐篷外印着大脚印,是河马的脚印。今晚要与河马睡在一起。
晚餐在露台吃,自助餐,有牛排、羊排、老虎鱼。
非洲老虎网(网络)
我第一次吃老虎鱼,味道像鸡肉。
厨师向我们介绍,老虎鱼是这里的特产,放下钓竿就能钓上来,但千万不要下水,老虎鱼一米长,牙齿厉害,它们围攻鳄鱼时,能把鳄鱼撕碎吃掉。(注:老虎鱼,非洲的淡水鱼,对任何鱼类发动攻击。)
我们目瞪口呆,世上竟有吃鳄鱼的鱼?鳄鱼也有吃亏的时候?
但也合于逻辑。
老虎鱼吃鳄鱼,鳄鱼吃人,人再吃老虎鱼,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。
查理团查理在露台升起了炭火,比利背着吉他,搬来了一箱红酒。
夜色浓了,气温骤降,我们围着炭火,喝着红酒,看着星空。
今夜的星空和平时一样,灿烂辉煌。星星们每晚都召开灯火晚会。
我们回顾白天的经历,分享着照片,说到马库思被大象追得翻跟斗,大伙儿爆发出野兽般的狂笑。
但,谁也没提两天后的事。
两天后,“查理团”就要吃散伙饭了。从此各奔东西,一切成回忆。
相聚难,离别也难。
突然间,湖里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有东西从水底跃了出来。
“老虎鱼!”大家喊。
“不不,是河马。”比利说,“你们可以亲自下水看看。”
马库思抱起了吉他,弹奏《ParanoidAndroid》,大家一起哼唱。河马没了动静,仿佛在侧耳倾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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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待续)作者介绍
盛林,浙江杭州人,毕业于原杭州大学中文系。原杭州日报记者、编辑。现旅居美国德州休斯敦。浙江省作协会员,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终身会员,纪实文学作家,出版了《嫁给美国》、《洋婆婆在中国》、《骑越阿尔卑斯山》、《生活本就是田园》、《奇怪的美国人》、《半寸农庄》等纪实文学著作。其中《半寸农庄》为代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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